《笑傲江湖》中的权力游戏

文丨风清扬

《笑傲江湖》小说的前半段是华山大弟子令狐冲的求医记和奇遇，但贯穿全文的，是一种叫权力的东西。魔教中有东方不败和任我行的明争，正派中有左冷禅和岳不群的暗斗。明争和暗斗的，都是为了权力，可这四个人本身已经权力极大，为什么仍要争来争去？那当然是在追求一种更大的权力，也就是所谓的“千秋万载，一统江湖”。

要说起来，这八个字也算是言简意赅内涵丰富。千秋万载，是时间的维度，就是要永久性拥有权力；一统江湖，是空间的维度，就是要在庙堂之外的所有空间，都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。但在金庸笔下，执念于“千秋万载，一统江湖”的人，后来都怎样了？

左冷禅

左冷禅是个厉害角色，他的厉害不仅在于武功，更长于算计，而且是擅长布局长远的阴谋。比如派弟子劳德诺投奔华山派作为卧底，比如怂恿剑宗的封一平去挑战岳不群的气宗，，比如假装日月神教教众残杀恒山弟子，总之左冷禅是彻头彻尾的野心家，也是典型的“马基雅维利主义者”，就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物。

举其中一个例子，左冷禅料想衡山的莫大先生不会对自己有太大威胁，而刘正风向来与莫大不和，又有勇有谋，恰好与魔教曲洋相交甚好，是个隐藏对手，就趁机派出嵩山高手把刘家灭门，这一幕发生在《笑傲江湖》故事的开始，也显示了左冷禅异常残忍的一面。

但他终究在心计上差了一着，在自编自导的五岳并派的一幕中，他的假辟邪剑谱没有岳不群的真辟邪剑谱好使，最终落败，这一战的结果就是让他多年的谋划几乎全为岳不群作嫁衣裳了。然而，左冷禅毕竟是个不认输的人，他拉拢了同样仇恨岳不群的华山弟子林平之，在华山的思过崖石壁后洞中设下圈套，把五岳剑派的高手尽数杀戮，最后自己却死在了令狐冲的剑下。 

岳不群

岳不群似乎是天生的小人。书中没有介绍岳不群这种性格和野心的形成原因，但想想大概是由于长时间武功难以精进到一流水平，但又目睹派内两宗的争斗和嵩山派的一枝独秀，心理不平衡，加之在复杂险恶的江湖中还要保持君子形象，更加扭曲了岳不群的一些心态。事实上，像江湖上除五岳之外的武当少林两派的一把手，，未必发觉不了岳不群的伪善，但岳不群的存在，一来制衡了嵩山左冷禅的明目张胆的扩张，二来毕竟披着名门正派的外衣，总要有点区别于魔教的所谓善良的一面，不管是真是伪。

岳先生隐忍很久，真正爆发的时候只有一次，就是在三月十五日的嵩山并派大会上，岳先生横扫其他对手，成为五岳派总掌门，这一战岳先生击败左冷禅，取得了这场名门正派间权力角逐的胜利。

至于岳不群做这些事情的真实目的，其实就是争夺权力。为此，他不惜失去普通人的乐趣，作为师父的、父亲的、丈夫的乐趣。但他最后也没有好下场，误入陷阱被任盈盈逼服魔教毒药三尸脑神丹，在后来从思过崖山洞一战中逃了出来，撞见了令狐冲和任盈盈，为了得到“三尸脑神丹”解药 ，岳不群用渔网困住令狐冲及任盈盈，相持的时候，被恒山的仪琳赶来杀死。

东方不败

无论从武功还是权谋来讲，东方不败应该都是超过左冷禅和岳不群的。在没有沉溺于葵花宝典之前，东方不败是一个颇有谋略的人，他已经稳居日月神教二把手，主持魔教常务工作，把魔教治理地井井有条，也会一些溜须拍马的手段，哄得任我行十分开心。同时也私下组建了自己的团队，在任我行练功到了难以自拔的时候，出其不意地夺权。至于他夺权的理由，想来是看到任我行我行我素的样子很不耐烦，但又想自己尝尝黑木崖第一把交椅的滋味。“千秋万载，一统江湖”的来源就是东方不败，乃是因为神功已成，魔教也发展势头不错，自觉已经与皇帝并驾齐驱了。

东方不败也不算坏到极致。他夺了任我行的权，却也没杀了他，对任我行的女儿任盈盈也算百依百顺。说起来，要是一直这样，也就相安无事了。可偏偏他为了练葵花宝典，把自己弄得男不男女不女，竟然把权力带来的快乐抛在脑后，选择了作为女人的快乐。任我行后来从湖底复出，首先想到的就是把教主之位夺回来，为此，任我行、任盈盈、令狐冲、向问天四个人费了好大周折，最后把东方不败“残忍地杀害了”。

任我行

与东方不败比起来，任我行是对权力最为迷恋的。他自己不练葵花宝典，暗自把它传给了东方不败。他重返黑木崖夺回教主的位子后，首先想到的不是把日月神教整饬一番，而是想到了清算。当然一个对权力痴迷的人，更加注重仪式感，所有见面的江湖中人都要高呼“江湖后进参见神教文成武德、泽被苍生圣教主！圣教主千秋万载，一统江湖！”然后由自己举手示意，说道：“众位辛苦了，请起！”这些都被令狐冲看在眼里，令狐冲想到：

“当时我初上黑木崖，见到教众奉承东方不败那般无耻情状，忍不住肉麻作呕。不料任教主当了教主，竟然变本加厉，教主之上，还要加上一个‘圣’字，变成了圣教主。只怕文武百官见了当今皇上，高呼‘我皇万岁万万岁’，也不会如此卑躬屈膝”。

除了表面的排场，任我行并不像他的名字那样逍遥，他想到了一招佯攻恒山，实灭武当少林的计谋，这是任我行为了真正实现“千秋万载，一统江湖”所设计的战略方针。但他没有活到哪一天，任我行忽然从仙人掌上摔了下来，只过片刻，便即断了气，“天年已尽”。

后记

权力的游戏在任何国家、任何社会形态下都会存在，但在《笑傲江湖》里，权力的游戏到头来却是一场空空如也，而所谓权力的最高追求“千秋万载，一统江湖”也不过是一个幻影。

金庸在《笑傲江湖》的后记里，把写这部书的动机和盘托出，他甚至直接写道，意志和尊严不得不有所舍弃，那是无可奈何的”；“，受到心中权力欲的驱策，身不由己，去做许许多多违背自己良心的事，其实都是很可怜的”。

其实道理都是相通的。朴素的道德观就是，那些努力目标是为大多数人谋福利的，是好人；只着眼于追求满足自身对物质的、权力的欲望而损害别人的，是坏人。追求个人意义的“千秋万载，一统江湖”是不可能的，也是毫无意义的；而追求实现更多人价值的理想，却是可以“千秋万载”的，也就是所谓的“我们的事业并不显赫一时，但将永远存在”。

而如果并不想或不能把为实现他人价值作为自己价值所在的，应该怎么做呢？令狐冲似乎是一个很好的榜样，他是一个隐士的存在，笑傲江湖的自由自在，是令狐冲这类人所追求的目标。

2018年3月4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