滨口龙介,因《驾驶我的车》成功接班是枝裕和,成为国际名导
日本电影是一个奇怪的存在。尽管日本电影市场长期占据世界第二的位置,(中国电影要想干掉好莱坞,必须要先翻过日本这座大山),但是日本电影在国际上的影响力并不足够。
日本电影似乎与国际电影断了交流,陷入了自己的小确幸里不可自拔。尽管日本电影的确是带火了全球电影的漫改时代,但真正影响世界的漫改还得靠好莱坞的漫威与DC,日本漫改就只能感动自己,影响力极难穿透日本群岛之外。
想当年,日本老一辈的电影大师层出不穷,国际级大导就有黑泽明、小津安二郎、小林正树、市川崑、木下惠介、五社英雄、今村昌平、沟口健二、成濑巳喜男、大岛渚、深作欣二、山田洋次、宫崎骏等等,个个是一等一的高手,代表作惊人,影响力无以复加。
近晚一些,日本导演里也有北野武、泷田洋二郎、黑泽清、森田芳光、岩井俊二、周防正行、押井守等人可以撑场面,在国际上也能够拿得出手来。尤其是北野武,依旧是国际顶流,一个人就足以撑起一个时代。
但是,到了中生代,日本就只有一个是枝裕和算得上国际大师级的名导了。其他像园子温、三池崇史尽管也有名气,但过于剑走偏锋,只能将影响力保持在CLUT片的圈子里。至于中岛哲也、蜷川实花、河濑直美、崔洋一等导演,则一直欠了一口气,没能更上一层楼,形成大的突破,殊为遗事。
当今在国际影坛上,最具影响力的日本导演也就是枝裕和了,几乎是每出一部作品,都能够在国际上引起一阵轰动。
但是,国际第二电影市场,只有一个是枝裕和,总是说不过去的。好在,滨口龙介凭借《驾驶我的车》成功破防,让自己的名字为全球电影人所铭记。
《驾驶我的车》成功占据了各大年度十佳电影榜单里的一个位次,并且成功杀入好莱坞,连续收获:在第87届纽约影评人协会奖获得“最佳影片”奖,第20届华盛顿影评人协会奖获得“最佳国际影片”奖,第42届波士顿影评人协会奖获得“最佳影片”“最佳导演”“最佳剧本”“最佳男主角”四奖,2021年洛杉矶影评人协会奖获得“最佳导演”奖。此外,该片还入围了第79届美国电影电视金球奖的最佳外语片。
美国前总统巴拉克·奥巴马在社交平台分享自己的年度片单,今年他最爱的影片一共14部,其中位列榜首的电影就是滨口龙介的《驾驶我的车》。
目前,《驾驶我的车》已经入围奥斯卡最佳国际影片短名单10强,最终入围5强已是板上钉钉,甚至极有可能拿到最终的大奖。
在第74届戛纳电影节上,《驾驶我的车》尽管没有拿到金棕榈大奖,但也成功让滨口龙介拿到了最佳编剧等三项大奖。
可以说,滨口龙介凭借《驾驶我的车》以及纵横欧美了。
但2021年的滨口龙介并非只有一部《驾驶我的车》,另外还有一部《偶然与想象》,这部作品则成功拿到了第71届柏林国际电影节的银熊奖,这已经是一项挺了不起的成绩了,对他来说是非凡的一年。
出生于1978年12月份的滨口龙介,至今作品并不算多,但悉数他之前的作品,其实都是实力的再现。片长317分钟的《欢乐时光》作为他的处女作在2015年横空出世,一下就俘获了大批文艺片的受众。(5个小时的片长,我是没敢看。)
然后是2018年,滨口龙介的《日以继夜》入围了戛纳主竞赛,这使得他正式走上了世界影坛的“新宠”之路。直到2021年的大放异彩。中间,作为编剧,还为黑泽清写了一部《间谍之妻》,同样是一部很给力的作品。
如果《驾驶我的车》能够成功拿下奥斯卡最佳国际电影,那么滨口龙介将正式一跃成为国际大导。或者,为未来三五年内,再出两部与《驾驶我的车》同等水准的影片,也会达成世界顶流导演,成为是枝裕和的接班人。
那么,《驾驶我的车》究竟是怎么样的一部影片呢?
《驾驶我的车》比《寄生虫》难能可贵之处,在于他的东方文化特质。《寄生虫》之所以火遍西方,在于它用一个独特的方式对阶级性的描述,让西方人观看起来毫无门槛,故事是典型的西方式的,浅显易懂。《驾驶我的车》则讲述的是东方文化里的隐忍、憋屈,还有自我压抑,它指向的精神文化是内敛的,很有东方特色,不够西方化。但即便如此,《驾驶我的车》依旧能够得到西方的认可,靠的就是艺术特色。
在《驾驶我的车》里,能够看到王家卫,看到洪常秀,看到李安,也可以看到小津安二郎与是枝裕和。
《驾驶我的车》是典型的文艺片,一点都不商业。3个小时的片长就足以吓退许多商业片的爱好者。一个序幕就拍了47分钟,也是够惊人的。
是的,《驾驶我的车》的演职员表要到近50分钟才开始打出来,前面都是序幕,实在是太长了。许多人都倒在了这个序幕之上,觉得实在是太寡淡了,看不下去。可是,它本来就只是序幕,精彩的都在后面,你需要等。就像钓鱼,不能一上来就钓到大鱼,必须到等,先度过一个漫长的枯燥期,然后才能等到喜悦劲头的降临。
《驾驶我的车》改编自村上春树的小说集《没有女人的男人们》里的一篇,但是它又不是原封不动的改编,而是将村上的小说撕碎了,就借了一个壳,借了一个框架,然后填上了滨口龙介自己的理解,让整个故事呈现出了迥异于村上春树的特质。
在村上的原著里,男主家福的妻子音去世在故事之外,但滨口龙介在序幕里用了40多分钟来讲述家福与音之间的关系,并展示了音偷情与去世的细节。还有,原著里契科夫的《万尼亚舅舅》也只是顺带着被提到,可在电影里,如何排练这部戏剧则成了影片的主要场景。而且,还起到了升华主题的作用。
《驾驶我的车》整部影片的故事并不复杂,就像是日常生活里的细节,被滨口龙介对准了去纪录,然后生发出魔力。
在2018年接受《电影评论》的采访里,滨口龙介说:“我的工作室基本上是让演员不表演,而是一遍又一遍地阅读文本。对于这些剧本,我要求我的演员不要添加任何细微差别或变化。更多的是大声朗读,一遍又一遍,直到她们几乎能自动地朗读出来,在某个时刻,我能从她们的声音中听到些什么——某种厚重——所写的文字完全被演员吸收了。一旦我们完成了这个,就可以开始拍摄了。”
这个排练的方式,在《驾驶我的车》里,被滨口龙介完整地拍摄了出来。
整个故事都围绕着《万尼亚舅舅》展开。男主家福(西岛秀俊 饰)是一位导演兼演员,他的妻子音(雾岛丽香 饰)是一名编剧。两人在女儿去世20年后,一直不咸不淡地生活着。
音有一个奇怪的毛病,就是她的创作灵感往往来自性高潮之后。甚至,在性生活过程中,就进入了状态,边做边大声地讲故事。可是,她会在高潮之后进入疲沓期,而再缓过来后,就会将刚才讲过的故事忘记,复述不起来。这就需要性伴侣的帮助,帮她在讲故事的过程中,讲故事记下来,然后再讲给她听,进行纪录。
家福觉得自己离不开音,音也觉得如此,两个人的婚姻生活算是很和谐。但是,潜流总是在的,音的创作特性就决定了她离不开男人,离不开性生活。
所以,尽管音离不开家福,但是她在外面找了许许多多的男人,来刺激自己的创作。
家福很清楚这一点,但是为了生活,他选择了接受,选择了隐忍。
甚至,在一次出差时,因为遭遇暴风雨,航班取消,他不得不从机场再次赶回家。结果,正好撞见音与年轻演员高槻(冈田将生 饰)正在自己家中为爱鼓掌。
家福本来出离愤怒,暴跳如雷的,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,而是选择退了出来,关上了门,住进了酒店里。
然后,正常出差。他所看到的一切,他所知道的一切,就好像压根就没有发生过。
等出差回来,家福还是与音一起过性生活,依旧去听她讲故事,然后自己记下来再复述给音听。
就像大部分中年人的生活一样。家福将自己的苦与闷都憋在心里,打碎了牙齿往自己肚里咽。他只想维持这样的生活过下去,不想变,也害怕变。
那一天,家福正常出门工作,音跟他说,晚上早点回来,我有话要对你说。
家福知道,该来的,终究是要来了。他知道音要说的话,将会对自己的生活带来巨大的变化。
于是,这一天,他都驾驶着自己的车,不想回家。他在躲避,不想面对。
但,最终还是回去了。进门后,他看到了音,一个倒在地上的音,音脑梗而倒地的音。
家福依旧住在自己的家里,看似没有什么改变,但还是变了,他的生活里没有了音了。
两年后,广岛戏剧节邀请家福去参加,并执导《万尼亚舅舅》在戏剧节上进行表演。
为了,家福招聘来了日本人、韩国人、中国人等各个国籍的人来演剧中的每个角色,这些人抄着不同的语言,甚至还有一位是聋哑人。
于是,日语、韩语、中文、英语、手语交杂在了一起,共同排练并出演同一部《万尼亚舅舅》。
其中,饰演核心人物万尼亚舅舅一角的,正是家福亲眼目睹与音发生关系的年轻演员高槻。
高槻很惊讶居然是自己来出演剧中的主角,他担心以自己的年龄无法驾驭起这个角色。但是家福觉得他可以。
高槻是音的爱慕者。他想通过家福的口,去多了解一些音。
家福相信文字的力量,他让各位演员一遍又一遍地在一起诵读自己的台词。他觉得高槻可以通过音的文字,与音形成呼应,最终呈现出音笔下的万尼亚舅舅来。
但是,高槻告诉家福,那天晚上,他与音在一起为爱鼓掌,很可能是音故意让家福看到的。她知道那天的天气不好,航班可能会被取消。她想激怒家福,让家福率先做出改变,来改善她们之间的关系。可是,家福选择了隐忍,选择不做出改变。
家福痛恨自己妻子的淫乱,但是他选择了不揭破,选择继续生活。而且,还因为自己的晚归,没有及时发现音的脑梗,而怀有深深的罪孽感。
他觉得,是自己杀死了音。
戏剧节,为了保证导演的安全,为家福聘请了一位司机渡利(三浦透子 饰)。
每次路上,家福都在车上要听音为《万尼亚舅舅》录制的录音带。音只念了部分台词,为万尼亚舅舅留下了空间。于是,在车上,当轮到万尼亚舅舅发言时,家福就会读出那部分台词。
于是,在车上,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,就形成了家福与音的又一次呼应。两个人,通过台词,发生了交织,产生了共情。
《万尼亚舅舅》的排练场里,各位演员也从最初的不适应,到慢慢产生默契,角色之间产生了化学反应。
时间紧急,家福面临着要么自己亲自去演,要么整部剧退出戏剧节的两难选择。
原本,家福就是最适合出演万尼亚的人选。毕竟,只有他对音的剧本最熟悉,而且在车里一遍又一遍地对着台词,简直是当仁不让。
因为事到如今,家福依旧选择隐忍,不愿意去面对一个真实的自己。
于此相应的,是司机渡利。她也是一名有心事的女孩。
渡利从小有一个凶悍的母亲,那是一名欢笑场工作的女子,所以渡利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。
欢笑场里需要强颜欢笑,离开工作之外,渡利就非常暴戾,动辄就非常凶狠地打渡利。所以,为了少挨打,也为了让母亲在车里多休息一会,渡利的驾驶水平极高,能够做到无论什么样的路况,什么样的环境,都能将车子驾驶的非常平稳,极少弄醒在车里休息的母亲。
后来,渡利的母亲精神分裂。每次在她痛打渡利之后,就会分裂出来一个小女孩,来安慰渡利,陪渡利度过那些糟糕的夜晚。那个不存在的小女孩,也成了渡利那时候唯一的朋友。
后来,因为暴雨引发山洪爆发,渡利与母亲一起居住的房子遭到摧残。渡利及时发现,从废墟中爬了出来。而她的母亲则没有及时出来。原本,在第二次洪峰到来之前,可以去搭救自己的母亲。可是,她没有去做。
于是,在再一次的洪峰的扑打之下,渡利的母亲去世了。
所以,在渡利的心底里,她觉得是自己杀死了自己的母亲。
而家福则觉得是自己杀死了自己的妻子。
两个阶层完全不同的人,在行驶的车里,产生了共鸣。
他们,都要去面对内心真正的自我,去寻求自我和解,完成蜕变。
因为《万尼亚舅舅》,家福最终还是选择了参演,渡利则选择了现场观摩。
最终,在韩国哑女极具穿透力的手语中,家福与渡利都做到了解脱,与自己打成了和解。
而作为核心中的《万尼亚舅舅》,讲的又是另外一个悲伤的故事。
在契科夫的笔下,居住在乡下的万尼亚舅舅,当了一辈子好人,他一直细心地照顾着自己的姐夫谢列勃里雅科夫教授。万尼亚对教授极度崇拜,将他作为自己的生命向导,将照顾教授当成生活的目标。
可是,最终万尼亚舅舅却发现教授根本不是什么大人物,而是一个屑小之辈。万尼亚发现自己的世界观突然崩塌,人生目标突然失去了方向。
万尼亚舅舅与家福与渡利一样,都生活在自己包装成的壳里,无法认清自我,无法完成与自己的和解,一直活得很沉重。
最终,家福通过音的文字,通过契科夫的故事,完成了对自己的和解。
当然了,这些我所讲的,只是《驾驶我的车》的一个层面。作为一部优异的文艺片,它还有很多点值得去挖掘,这里就不多说了。这样的任务,就交给去看片的你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