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生命中第六次《笑傲江湖》之旅
在漫漫人生路上,那些曾经让你狂热痴迷的作品或许会随着岁月消长、流逝,记忆渐渐模糊,但无论如何你总能说得出那些早已扎根于你内心的人物~小师妹、林平之、仪琳、田伯光、风清扬、岳不群、向问天、任盈盈、任我行……还有令狐冲。
少年时代耽溺于曲折离奇的情节、匪夷所思的武学秘籍;慢慢长大后欣羡令狐冲的潇洒豪情,有着强烈的“代入感”……而近些年来,则更多地沉迷于文字~这种“文言文式的白话”古典优雅,具有超凡的吸引力。都说“有井水处有金庸”~从达官显贵、知识分子到市井小民,不同阶层的人在阅读中都能感受到快乐,成就所谓的“雅俗共赏”,这是文学创作的最高境界。一般作家是做不到的。好比“独孤九剑”只有像风清扬、令狐冲这样的绝顶人物才能挥洒自如。
金庸,当然是绝顶人物!
在小说中不把自己对角色的评判带进去,作者只当一面镜子。镜子本身没有选择,没有爱恨。每个人物在镜子里永远只看到自己。金庸自己曾说道他写作时常进入“镜子”,不自主地成为了笔下的人物,“他们”的想法连自己也无法控制……其结果就是呈现在读者面前一个个活生生的人!虚假的形象只会昙花一现,抒写了真实人性,才能天长地久。
我一直觉得《笑傲江湖》没能选进中学课本(或课外必读)着实遗憾。武侠小说(此处特指金庸小说)虽然在讲一些看似天马行空的东西,但里面对中国传统文化、侠义精神的宣扬,随处可见的文学之美都是我们五千年中华文明的基石。大概在每个少年心中谁都不想去做岳不群、左冷禅,即便是“采花大盗”田伯光也不屑去做卑鄙无耻的小人。随着阅读的深入,读者或许会有某种“向往”,那些“至情至性”已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你,深植内心。直到有一天,当你在现实人生的十字路口面临艰难抉择、天枰两端正摇摆不定的时候,这种久藏于内心的感觉会突然蹦出来,加到了天枰的一端,最终的选择或许会影响你一生。多年后,你再回头看这个选择,依然执着,因为内心的感觉一直都在,而且历久弥新~这恐怕就是“金庸小说”能成为经典的“秘密”吧?
林平之在福州“福威镖局”坐井观天,以为自己的“辟邪剑法”能与天下英雄一较短长,那知在青城派面前一败涂地。他在陷入深深恐惧的同时,苦苦思索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?他开始的想法和江湖上传言相仿:“辟邪剑法”是强的,但父亲林震南资质平庸,无法领会其精要。直到很久以后他才会明白:祖传的“辟邪剑法”他们一开始就练错了……
读者跟随着林平之,跌跌撞撞地踏入前途茫茫的“江湖”。
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。江湖即有豪强争霸,也有痴情儿女的侠骨柔情。
任盈盈初弹《笑傲江湖曲》,让人暂时忘却江湖争斗,流转的曲调把她不为人知的心事一一透露出来……先如鸣泉飞溅,继而如群卉争艳,花团锦簇,更夹着间关鸟语,彼鸣我和,渐渐的百鸟离去,春残花落,但闻雨声萧萧,一片凄凉肃杀之象,细雨绵绵,若有若无,终于万籁俱寂。萧声停顿良久,众人这才如梦初醒……任盈盈弹奏《笑傲江湖曲》是先抚琴后吹箫,但此曲本应两人合奏。刘正风与曲洋光风霁月,心意相通方能合奏此曲。当令狐冲不经意间提出想学此曲,言者无意,听者有心。盈盈在帘子后面,心中已有“男女合奏,方为永世”的期待。琴声中能够听出心意,我想并不是不可能。令狐冲初学,琴技生疏,但已有长天一碧,万里无云的宽阔之意,与他生性豁达息息相关。
任我行他们三人受困于少林寺,打赌三战。岳不群主动对阵令狐冲。他心中已“吃定”令狐冲,而令狐冲与师父比剑则是诚惶诚恐,一再退让。任我行心中大为不安,暗示盈盈对他有所提醒……盈盈心道: “我待你如何,你早已知道。你如以我为重,决意救我下山,你自会取胜。你如以师父为重,我便是拉住你衣袖哀哀求告,也是无用”。深觉两情相悦,贵乎自然……也只有任盈盈这样的人物才配得上令狐冲吧?
东方不败被戮,任我行毁掉《葵花宝典》……盈盈吁了口气道:这种害人的东西,毁了最好!令狐冲笑道:你怕我去练么?盈盈满脸通红,啐了一口,道:说话就没半点正经……令狐冲、盈盈的个性在一两句对话中已跃然纸上,生动形象呼之欲出。
任我行一众夜上黑木崖准备从东方不败手里重夺大权。一路上“千秋万载,一统江湖”谀词铺天盖地。童百熊的十岁孙子每日背诵“教主宝训”,并指责爷爷对教主不敬……任我行重登大位,众人向他跪拜,起初他还有所迟疑,没多久便坦然受之……令狐冲这时已退到殿口,与教主的座位相距已遥,灯光又暗,远远望去,任我行的容貌已颇为朦胧,心下忽想:坐在这位子上的,是任我行还是东方不败,却又什么分别?……又想:这样一群豪杰之士,身处威逼之下,每日不得不向一个人跪拜,口中念念有词,心底暗暗诅咒。言者无耻,受者无礼。其实受者逼人行无耻之事,,金庸每晚伏案写作,愤懑伤痛的思绪自然而然在笔尖流淌。
,只有彼此利益的牵制。左冷禅处心积虑、谋划多年的五岳剑派并派,到头来却为岳不群做了嫁衣。统治者“你方唱罢我登场”,不管是真小人还是伪君子对百姓来说总是殊归同路,没什么区别。如果在两者之间一定要有所选择,人们恐怕还是会倾向于“君子剑”岳不群。至少面上他还要维护“君子”形象,在“统治”中多少还存有些许顾虑。
在一个现实的社会,当每一个人都努力遵守大家共同规则的时候,如果他还能保有一点点不怕得罪人的个性,这个性情是了不起的。因为这个文化里已经越来越没人敢做特立独行的人。令狐冲身处华山派,为“名门正派”,是今时今日的“体制中人”,这虽然对他思想上造成了一定的约束,但是在行为上,他却处处在突破这种约束,宁愿做一个保有真性情的人。当他身负重伤,又被逐出师门,少林派要收留他,本是极好的出路。但他胸中自有一股倔强之气,勃然而兴:大丈夫不能自立于天地之间,颜向别派托庇求生,算什么英雄好汉! 在他痛病交加时看到上百人在围攻向问天,他被向问天的桀骜潇洒所打动,听从自己内心的呼唤,挤进人群与向问天并肩,挥剑与天下英雄为敌。他一向我行我素,于自然而然之中流露真性情。他不执著,不在乎,潇洒至极。
任我行邀请令狐冲入日月神教做副教主。其时他已与盈盈相爱,入教之事好像也是天经地义。但他内心深处有另外一个“我”在呼唤他。不是入教做副教主好不好的问题,而那是不是他所渴望、追求的东西?在任我行、左冷禅、岳不群心中至高无上的权位,令狐冲唯恐避之不及,不愿多看一眼,他是天生的隐士,坦荡深情,向往着自由自在的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