终于等到电影院复苏,从高分《人生大事》开始
7月8日开始,上海的观众就能在电影院里看暑期档了。
而眼下最热的片子、2022年春节档之后的票房冠军,是这部国产片《人生大事》。昨天,它的票房已经突破了四亿。豆瓣评分也有7.5。
在它的带动下,整个票房大盘最终恢复到去年6月的85%以上。
说电影院“起死回生”有些夸张,但《人生大事》绝对是救市的强心剂。
一个不靠恋爱IP改编,无特效,无动作大场面,还因为疫情经历过档期延后的华语片怎么做到的呢?
有人说它是国产《入殓师》,我却觉得这是一部完全不同的电影。
它赢在题材新颖大胆,但又没有因此离经叛道。骨子里是满足了绝大多数普通观众的情感经验,骨子里依然是有市井烟火气,消解极苦极悲,追求大团圆的家庭戏。
经过两年多疫情反复的煎熬与历练,相信国人对于生死大事都有切身的感受。
2021年在武汉开机的《人生大事》当然不能说是瞅着后疫情时代社会情绪的命题作文,但它不自觉中又迎来可以好好谈论生死,最合适的阶段。
朱一龙扮演的主角莫三妹,是个刚出狱的街溜子。实在没有其他谋生的去处,他就跟自己同样“不入流”的朋友,一起经营父亲留下来的一家殡葬店铺,靠为逝者量身打造一系列身后服务而谋生。
于是他陆续遭遇了女友的抛弃、父亲的打击以及街坊邻居的非议。
一次偶然的机会,他收留了一个逝者老太的外孙女武小文。
莫三妹被痞气封印的暖男灵魂被小女孩释放了,两个人一同面对各种各样的葬礼和死别,一同成长.....经过种种波折之后,成为真正的家人开始了新生活。
在《人生大事》之前,韩延的“肿瘤君”、“小红花”作为“人生三部曲”的前两部也是将镜头对准了病患生命的最后阶段,而第三部就将导筒交给了电视台新闻摄影出身的刘江江。
《人生大事》最初片名是“上天堂”,改为现在的名字,倒也不完全是为了避讳,它就是来自于导演刘江江小时候的见闻。
他的爷爷和伯伯都是木匠,会为逝者做棺材,还有亲戚就是葬礼的主持人,但凡有白事的家里,都会在门口贴上仨字:当大事。
“人生除死无大事”是片中老莫对儿子的临终嘱咐,敬畏生死、珍惜生命,成为贯穿整部电影的价值逻辑,在一定程度上,也道出后疫情时代绝大多数人的心声,引发共鸣是意料之中。
别说殡葬题材,哪怕是像冯小刚这样拍有历史背景的大片《一九四二》,也在上映期间引来部分质疑,认为“晦气”。有群众基础,普通观众能够说出来的殡葬题材作品,大概也只能是2008年上映、2021年国内重映的日本电影《入殓师》。
在《生死大事》上映后,大概这样类比会产生记忆点,不少声音将该片成为国产版的《入殓师》,但只有真正看过之后,你就会发现这是完全截然不同的故事,气质堪称“冰与火”之间的区隔。
日本这部是“禁欲”的,追求克制、压抑的仪式感去获得尼采般超人的救赎。
而我们这部国片不但尊重甚至是鼓励人性的,依靠生活烟火气、群体朴素的情感共识让恐惧消弭,甚至会让生死这件大事往喜剧化的方向发展。
至少在电影里,无论是葬礼还是亡者自带的冰冷、悲剧色彩甚至可怖都被影像叙事的手段慢慢消解掉了。在电影的大部分地方,我认为分寸感是很好的。
最有意思的是人设的安排。
电影实际上是“双主角”,莫三妹和武小文明显对应的是“孙悟空和哪吒”这一段民间神话里的欢喜冤家。为了让观众能够很直接地感受到这种比拟,导演基本上是丢掉了含蓄,不让人去猜了。
演员朱一龙穿着花衬衫、大裤衩、剃了平台,脖子上、手腕处都套着链子,是紧箍咒的变体,出场的形象就是精瘦。店里的兄弟直接说他主意多,有“七十二变”,是孙猴子无疑了。
至于小文呢,干脆就梳着哪吒头,拿着外婆做的红缨枪。
两个“神人”都对应着剧情需要的情绪,孙悟空代表着暴躁、反叛、无规则,打抱不平,刀子嘴菩萨心;而哪吒呢,就是无父无母的野生状态,是家庭关系的弃儿。
把神话人物这样拉进武汉的街巷里斗法,就能在剧情和台词里时不时调侃一下,缓解一下观众看殡葬过程的紧张不适。
片中有一场葬礼,老人家还没死就要提前排练,结果被儿子带人砸场子。
莫三妹等人都穿着戏服,你猜我看这场闹剧想到了什么?可不就是戏曲版的“大闹天宫”吗,锣鼓喧天、神魔混战。
其次导演刘江江也擅长引入新的元素来增加戏剧上的趣味。
比如小文把一个不幸去世的小孩的骨灰盒画成色彩斑斓的卡通宝盒,这在现实生活中恐怕是很难被允许发生的,但在故事里却是用童趣煽情的妙设计。
《人生大事》的生活气息,有大半功劳要归给导演把故事背景设置在了武汉――这个南方烟火气排得上名号的城市。
这是主演朱一龙的故乡,他本人虽然不痞,但从小也目睹过不少莫三妹这样的街溜子,稍加模仿就活灵活现,身体语言如鱼得水。
一个能端着热干面上街、粗口也是亲昵表达的城市,生死也被熏染得有了色彩、气味。
电影里小文作为“弃儿”第一次在“上天堂”过夜时,曾经被店里纸扎的陪葬小人吓到了,但是后来呢,它们被以蔬果的名字取代,甚至作为一时的玩具出现在小文的床上陪伴。
这是导演刘江江的感悟,打小他就发现干殡葬这行的,就不忌讳,除了遵守敬畏逝者的行规,自己的日子该怎么过怎么过,店里喝茶吃饭照样,聊天说笑无碍。
他脑子里甚至定格了一副画面,一个小女孩被殡葬用品包围还安安静静地俯下身趴在桌子上写作业,或许这个小女孩就是小文的原型。
小哪吒的无法无天,就是从追问莫三妹外婆去处开始,在她心中无恐惧挂碍。
到了老莫暗示儿子将自己的骨灰随鞭炮烟花与星同尘,片中这座城市超越生死、恣意舒展的浪漫就达到了高潮。
只要笑着,就没有输,这是我最近看一篇关于老顽童黄永玉的文章中印象最深刻的启发。
在后疫情时代,悲恸之所以没有击垮绝大多数人的意志力,就在于我们的文化基因里就有充满韧性的生存智慧,这也是余华写《活着》背后所依托的底层力量。
如何让逝者安心的走,哀思如何再推着活着的人继续生产生活,是《人生大事》隐藏的一道命题。
看《人生大事》,一直到老莫临终前对儿子的告白都是很打动人的,甚至我一度觉得是不是停在这里,把那些未解的难题就作为留白留着,是不是也还不错。当然,从叙事的角度说这是不完整的。
但后面剧情的发展则试图让故事没有坑,过于追求世俗意义上的“圆满”。
最刻意的部分就是要解决莫三妹与小文关系的命题上。在虚无的神界,孙悟空与哪吒不打不相识,厚礼产生深厚友谊,是因为他们都是“天条”排斥的异类,是逆子,是被伤过的孩子。
但回到现实生活里,普通观众难免会追问,一个曾经坐过牢的痞子,未婚、血气方刚,从法律上是没有资格收养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女孩的。
所以,电影安排小文的收养关系落在莫三妹的兄弟身上,他与女朋友领了证,成为养父母,这些大人共同抚养小文,这样处理还是行得通的。
但是为了把情感浓度推向极致,一定要让莫三妹与小文的“父女情”被观众认可、接受,故事有一点画蛇添足的让小文的生母从天而降,原来她没死,只是从国外回来,求莫三妹将女儿还给自己。
几乎让我有点尴尬的剧情出现了,小文坐上母亲的出租车,三哥在后面狂追,追不到,捶胸顿足。
后来又是小文逃出来,追回到“上天堂”,两人终于发现对方的重要性,救赎了自己,又是为了让这段关系合乎常理,莫三妹接受了打工的小文妈妈留在店里工作,至于这一对成年人是否发展出感情,就交给观众自己联想了。
不管怎么说,能够看得出编剧的努力与尴尬,要让莫三妹和小文在一起生活,是HAPPY ENDING,但又要符合人伦常理,法律规定,这的确是没办法的办法。
追求大团圆的执念,让这部作品在片尾滑了一下,过犹不及,失于刻意。
或许,创作者也有所预判,认为很多观众不太能接受故事的戛然而止,不了了之,但――生活的确是这样,当一艘船沉入海底,一个人成了迷。
在所有生死的故事里,最常见的是遗忘与丢失。
不管怎么说,《人生大事》在类型上迈出一大步,丰富了这些年来有些单调的国片,从市场反映看,它也狠狠地振奋了票房,是好样的,谈遗憾只是一点个人的意见。